第(1/3)页 山坳四周,不知何时,悄无声息间,竟浮出一片人影。 一眼望去,黑压压地铺了半圈,宛如山雾中现出鬼影。 全是鬼髻部的族人。 脸上涂着红黑油彩,宛若鬼神附身,眼中燃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狂热。 列阵在血雾边缘,押着一队队人往山上赶。 那些人衣衫褴褛,衣衫破烂,神色惶惶。 远远一瞧,都是中原面孔,多半是先前被掳去的村民。 此刻一排排被架着脖子,压着跪在地上,像是等着上贡的牲口。 骨刀举起,落下。 没有号叫,没有挣扎,只一蓬温热的血,扑在地上。 血水沿石坡渗透而下,沾了尘泥,染了草根,在地面牵成一道一道细红的脉络。 被某种无形之力牵引着,缓缓汇入山坳中心,那口古老血阵之中。 四周雾气翻涌,似有风起,却听不见声。 血色愈浓,天边那一点残阳原本挂在半空,也终于被这片浓雾吞了进去。 只余天光一片沉红,沉沉地压在头顶。 一名瘦高道人本立于阵后,自入山坳以来,始终神情淡漠,眉目如古井无波。 可此刻一见血祭开场,竟也再难维持那份道门清寂。 眼中光一凝,似有怒火腾起。 拂尘轻抖,符光倏然飞起,周身道袍鼓荡,竟隐有雷鸣风动之势,分明是动了真火。 不待同门出声,他已一步踏出,足下生风,身形如电,直取山坳血阵。 可他快,那血雾更快,也更狠。 只见血光一闪,一道红影自雾中骤然跃起,竟如血口张开,毫无花巧,径直将他一口吞了进去。 清气入雾,翻滚如水中灯花。 起初尚有些微光颤动,可也不过一息光景,便如油尽灯枯,黯然熄灭。 道人身形在雾中微一顿,紧接着,血色沿他四肢百骸迅速爬满。 仿佛一只无形大手,正一点点抽走他骨中精血。 霎时间,他脸色塌陷,颧骨突起,鬓发如枯草般卷黄,一双眼珠塌入眼眶,神光尽灭。 后头众道人见状,脸色尽变。 再顾不得旁的,符箓纷飞,法器震鸣。 断喝声中,清气鼓荡,浩然升腾,竟硬生生将血雾撕出一道口子。 光芒乍现,如裂夜一线白,裹住那道人残躯,将他自雾中拽出。 那道人已不成人形。 周身皮包骨,脸色白得渗人,那一双眼珠也藏在眼眶中,如同快滚落的珠子。 若非胸口尚有起伏,只怕众人都以为,这已是一具站着的干尸。 众道彼此对视,眼神里尽是惊骇。 没人说话,也没人敢再往那血雾里多看一眼。 冲虚真人袖袍一拂,语无半句,只抬手做了个手势。 众道人默契地扶起那快成了一张活符纸的瘦高道人,低头快步,退了下来。 不过片刻工夫,已退入寨中,不敢再作停留。 寨中将士本就困在阵内,心头早多狐疑。 如今冷不丁见这些方才还似仙人般清逸的青袍道人,一个个灰头土脸地退回来。 有人还瘦得只剩骨头,连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。 寨中一时鸦雀无声,只余下一地沉沉死气。 冲虚真人一言未发,只将袍袖半遮住面,径直穿过寨门,身姿如常,神情却看不真切。 寨门一侧,姜亮已从外头归来,正静静立在门旁,跟在赵校尉身后。 冲虚真人一脚踏入寨门,恰好与马长风迎面碰上。 两人对视片刻,未寒暄,也无礼节。 只寥寥一句问清形势,便将目光一同落在那条蜿蜒而下、正缓缓流淌的血流之上。 真人眸中光微闪,袖后一动,面色却难得沉了几分。 低声言道:“血阵将成。” “再迟一步,雾合阵锁……谁也救不回这寨中一人。” 他话未尽,人却已转身望向那血水汇聚之处。 “阵眼,就在那条汇流底下。” 说得轻巧。 马长风眼皮微跳,他何尝不知那处紧要? 早已遣人前去探过风了,可至今音讯皆无。 山坳之上,惨叫声早已止歇。 那些被掳的百姓,如今只余一滩残骨血泥,像是被扔尽了用处的柴薪。 四周的鬼髻族人也不再呐喊,倒是齐齐跪地,额首着尘,口中喃喃有词。 也不知是在唤,还是在等。 天色已沉,血雾愈浓,在风中翻滚,层层压近。 冲虚真人眯了眯眼。 那一贯的傲气,此刻却不见了,只剩下一丝说不上来的冷意。 袖袍轻摆,拂尘一振,也不再说话,踏着血迹,往寨中最深处而去。 马长风站在一旁,回头看了那位自洛阳来的监军一眼。 两人眼神交错,没有言语,也不迟疑,抬脚跟了上去。 其余几位将领对视一眼,俱都点头,也相继动身。 姜亮混在人群里,没惹眼,只默默跟在赵校尉身后。 一行人顺着血线而行,寨中地势本就低凹,此地更陷一寸,四面血线皆蜿蜒而来,汇入一处。 那低洼中央,已然积出一口血池。 血池不深,却不见底。 其色沉如熟墨,竟将天光吞去大半。 池中泡沫翻涌,咕嘟作响,像是水下有人低低呓语。 众道人俱是面色凝重。 第(1/3)页